折れない翼
走在广袤无边的沙漠，微风卷起细沙，在脚边掀起一缕云雾。
贫瘠的沙漠，连一滴雨都不曾驻留。沙海茫茫，白日每一粒沙子都扭曲着空气。行走在天堂般的地狱中，多久才能看见绿洲？
每一个脚印埋没在流动的沙丘中，走了这么久，连为何踏上旅程都想不起来了。
“或许，我是想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绿洲，这样便不再与黄沙为伴。”
这么想着，一丝异样的光点浮进我的视线。用手遮住刺眼阳光。我极目远眺——是一弯清泉，嵌在无尽的沙漠中。清泉中央长着一棵小树，梦幻的绿色刺激着眼睛，如平生第一次知道翡翠般，摄取我的心魂。那里，说不定就是我在寻找的地方。沉重的双腿第一次充入活力，每一股掀起飞沙的热浪都在指引方向。
就这样，我见到了沙漠中的绿洲，还有那水中央伫立的小树。
就在这当儿，跑来了一只狐狸。
“你好。”狐狸说。
“你好。”小王子很有礼貌地回答道。他转过身来，但什么也没有看到。
“我在这儿，在苹果树下。”那声音说。
“你是谁？”小王子说，“你很漂亮。”
“我是一只狐狸。”狐狸说。
“来和我一起玩吧，”小王子建议道，“我很苦恼……”
“我不能和你一起玩，”狐狸说，“我还没有被驯服呢。”
“啊！真对不起。”小王子说。
……
你不是此地人。”狐狸说，“你来寻找什么？”
“我来找人。”小王子说，“什么叫‘驯服’呢？”
“人，”狐狸说，“他们有枪，他们还打猎，这真碍事！他们唯一的可取之 处就是他们也养鸡，你是来寻找鸡的吗？”
“不，”小王子说，“我是来找朋友的。什么叫‘驯服’呢？”
“这是已经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情，”狐狸说，“它的意思就是‘建立联系’。”
“建立联系？”
“一点不错，”狐狸说。“对我来说，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，就像其他千万 个小男孩一样。我不需要你。你也同样用不着我。对你来说，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，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。但是，如果你驯服了我，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。 对我来说，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；我对你来说，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。”
“我有点明白了。”小王子说，“有一朵花……，我想，她把我驯服了……”
“这是可能的。”狐狸说，“世界上什么样的事都可能看到……”
……
狐狸沉默不语，久久地看着小王子。
“请你驯服我吧！”他说。
“我是很愿意的。”小王子回答道，“可我的时间不多了。我还要去寻找朋 友，还有许多事物要了解。”
“只有被驯服了的事物，才会被了解。”狐狸说，“人不会再有时间去了解 任何东西的。他们总是到商人那里去购买现成的东西。因为世界上还没有购买朋友的商店，所以人也就没有朋友。如果你想要一个朋友，那就驯服我吧！”
“那么应当做些什么呢？”小王子说。
“应当非常耐心。”狐狸回答道，“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，坐得离我稍微远些。我用眼角瞅着你，你什么也不要说。话语是误会的根源。但是，每天，你坐得靠我更近些……”
第二天，小王子又来了。
“最好还是在原来的那个时间来。”狐狸说道，“比如说，你下午四点钟来， 那么从三点钟起，我就开始感到幸福。时间越临近，我就越感到幸福。到了四点钟的时候，我就会坐立不安；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。但是，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，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……应当有一定的仪式。”
……
每天坐在泉水边，倾听水流涌动的轻畅；傍晚望着夕阳，注视树影洒下的金光。日复一日，黄沙隐去、白云悠荡。或许，我已心满意足，遇到不曾渴望的乌托邦。
直到有一天，一朵梦落入我的心中。盘错的枝干托着我明灭的身影，摇动的树叶在我耳边细语。
“你要在这里停留到什么时候？”空灵的声音流入脑海。
我不曾设想这样的问题。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？黄沙中蹒跚许久的幻想乡，为何一瞬间如此缥缈？我想伸手去触碰，托着的枝叶却成了纸张。从云顶的树上跌落，我的身躯被波光粼粼的海洋接下。冰冷的触感包裹了全身，一瞬的冲击使我呼吸都变得困难。我的右臂，本能地伸向海面最亮的地方，那里，还有一道希望。这是一场梦，我想立刻醒来，回到小小的绿洲。可越挣扎，海水越昏暗，连小小的气泡也渐渐失去光泽。
沉溺。
“你为什么一直停留在这里？你的初心，难道不是想要走出这贫瘠的地方？”
“如果渴望，为何病态般厮守，何故与虚无的幻想，长相望？”
……
“忘记一个朋友，这太叫人悲伤了。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过一个 朋友。”
“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，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，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。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：‘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 的一颗星星上……’，但是如果羊吃掉了这朵花，对他来说，好象所有的星星一下子全都熄灭了一样！这难道也不重要吗？！”
沉睡……
……
就这样，小王子驯服了狐狸。当出发的时刻就快要来到时：
“啊！”狐狸说，“我一定会哭的。”
“这是你的过错，”小王子说，“我本来并不想给你任何痛苦，可你却要我驯 服你……”
“是这样的。”狐狸说。
“你可就要哭了！”小王子说。
“当然罗。”狐狸说。
“那么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。”
“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，我还是得到了好处。”狐狸说。
然后，他又接着说。
“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。你一定会明白，你的那朵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。你回来和我告别时，我再赠送给你一个秘密。”
于是小王子又去看那些玫瑰。
“你们一点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，你们还什么都不是呢！”小王子对她们说。 “没有人驯服过你们，你们也没有驯服过任何人。你们就象我的狐狸过去那样，它那时只是和千万只别的狐狸一样的一只狐狸。但是，我现在已经把它当成了我的朋友，于是它现在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。”
……
为什么……会这样？
从梦中醒来，清晨的阳光一如既往清爽地洒满沙漠。绿洲点点、黄沙漫漫，尚未燥热，但空气却弥漫着违和。
“如果渴望，为何病态般厮守，何故与虚无的幻想，长相望？”
梦中的话，一直萦绕在耳旁。我扭过身来，看着水中央的小树。它陪伴了我许久，把我从纷飞的尘土带向片刻安宁。片刻的安宁，为何不能像天空每日升洛的太阳，无休止地轮回，直至万物凋零、一切皆成往事？
“你为什么一直停留在这里？你的初心，难道不是想要走出这贫瘠的地方？”
我曾疑惑，为何我心中的理想显得如此虚无、病态？为何我的星球上不能开出一朵花，一朵健康的花？
“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，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。”
“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……”小王子又重复着，要使自己记住这些。”
或许，确实如梦境告诉我的那样，我真正渴望的，不是走出这片荒漠吗？看遍盛放的玫瑰花园，然后，仍选择自己的那一束花。如果只是因为口渴而爱上一弯清泉，为了持续的爱，就必须将自己埋在黄沙中，直至清澈也变得浑浊，直至外面的光影也飘向虚空——这，才是病态吧。
“任何一个大人将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问题竟如此重要！”
拂去身上的尘土，我重新站了起来。梦的余韵仍未褪去，心中却多了一丝明亮。这片绿洲、这棵树陪了我许久，在我的心底，他们的身影早就镌刻在灵魂深处。不过，我将要前往下一个地方，前往早已忘却的地方。而我，将在那里，再次与你相见。
黄沙的触感久违地包裹双脚，炙热的风沙阻滞脚步、迟疑心神。可这一次，我不想再靠麻木漫无目的的迈步——
洁白的长袍在沙丘上划出一道轨迹，尘沙无休止地纷飞，过去的脚步只那一刹，便匿迹于无边的海洋。